三月底的一个周末,李云和蔡小菊见到了来接他们的李仲书,异常惊喜。把早已装好的大件行李装上车,又收拾了随身衣物,带上粮食,还有家里的猪和鸡,坐上爸爸开的货车前往市里。
一路上,李云心潮翻涌,三四十年没有回小院了,不知现在的它和记忆中有什么不同?
车开到了奶奶他们目前居住的学校院,也是她曾经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正赶上中午做饭、吃饭的时间,学校院里没有平日的热闹喧嚣,到处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只有几个人匆忙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脚步略顿了顿,和李仲书点头打过招呼,就又走了。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站到自家小院门口,她呆愣了好几分钟,迟迟没有进门。她前世最初的记忆,就是生活在这个小院,这里是她心目中的根。以至于后来几次搬家,但只要梦到娘家的人和事,背景总是这个小院。
前世他们一家九口,一直在这个院内生活到九七年,院内是一个里外套间。外边一间十来平方,里面半间六七平方。进入屋内,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挤”。外间放了三张用砖头和木板搭的单人床和一张小饭桌、六把椅子、两个方凳,地方小,只能把床当成桌子,在上边写作业。里面半间六七平方,放了一张双人床,床对面靠墙放了一排高高低低的瓦罐和一个黑大木箱子;抬头看,屋顶是老式带斜坡的瓦房顶,而且尴尬的是,和另一家相邻的一面墙竟然是半截没有到顶的,这边咳嗽一声,那边就听的清清楚楚。厨房这时候还没有盖,只是在院内支了几根柱子搭了个棚子,在下面放了煤炉做饭。因为是饭点,全家人都在家,就显得更拥挤了,凳子不够,李娇和李墨懂事地拿着饭碗,坐到床边吃饭。
饭后,李仲书把从老家捎过来的猪、鸡以及大件行李运去新家,祝秀兰和蔡小菊打包要搬走的东西,李墨跑出去找小伙伴去了,李娇她们几个姐妹收拾完碗筷,拉着李云出去玩。
因为是春天,许多人中午都不午睡,特别是孩子们,更是闲不住。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丢沙包,跳皮筋,拍画片……
姐妹几人找到一处空地,李莹、李慧蹲下抓石子,李娇领着李云在旁边看。不时,就会有小朋友走过来询问,“这就是你们的妹妹吗?”每次,李慧都会停手,自豪地跟人介绍,“对,我妹妹李云,是不是又乖巧又好看?”
当然也有不友好的。这不,院里出名的“五朵金花”来了,听到李慧的话,不屑地瞥了一眼李云,嘴里嘟哝:“一家土包子”。
李慧一听,立马变身“护妹狂魔”,叉着腰,大声问,“你说谁呢?”
“哎呦,还不服气,你看看你们和你妹妹,身上穿的都什么呀,灰不拉几,还补着补丁,难看死了!”五朵金花中的老二吼道。
李云知道,她们之所以对付自己姐妹几个,一方面是因为自家穷,另一方面因为自家孩子无论长相还是学习,都远胜于他们,特别是再过几年,兄弟姐妹都上了学且都学习名列前茅,作为被人家父母攀比并斥责自家孩子的“标杆”,能不遭人恨吗?
前世李云在社会上打滚摸爬了多年,很清楚对待嫉妒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和他们争执,这样只会让他们屡次挑衅,而是要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强大到让他们拍马都赶不上,只有仰视的份。
李云赶在李慧要发飙前,拦住她,“姐,甭理她。只有没有内涵的人,才跟人比穿着”。
内涵是啥,吃的还是喝的?对面的“五朵金花”当中最大的也只有八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蒙了。甭管啥是内涵,总之“土包子”有的东西,他们家不能没有?
于是,金花二姐,叉腰冲李家姐妹吼道:“谁说我们没有内涵,我们家内涵多着呢”,“对,有好几斤呢”,金花三姐补充道。
李莹、李慧、李云三人一听捧腹大笑,连一贯厚道老成的李娇,都忍不住笑出了眼泪。
对面的几人更晕了,为啥她们笑得这么开心?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吗?承认自己听不懂一个一岁小孩的话吗,那也太丢人了。算了,今天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几人自我安慰后,灰溜溜地走开了。
看到对方走远了,李娇轻轻捏了捏李云的鼻子,“你呀,小调皮,明知道人家没有内涵,听不懂,你还说?”
李慧是个直性子,看到一贯欺负自家人的“五朵金花”吃瘪,高兴得不得了。对妹妹伸了伸大拇指,嘴唇微动,从口型可以看出是“好样的”。
赶巧的是,两个学校的总负责人刘书记,过来找二校区的何校长说点事。完事后从这儿路过,看到眼前这一幕,内心惊诧,“这是谁家的娃啊,一岁多就能说出这样的话,而且看情景,不光那个大的听懂了,另外那两个明显还没上小学的也听懂了?人才啊,个个都是学习的好苗子。”恨不得得天下英才而育之的刘书记,内心一阵激动,快步走上前,欲要询问。
“刘书记?”李云先一步叫出声来,说完后才想起来,这一世自己和刘书记还没见过面。
“你认识我?”刘书记更诧异了,从刚刚孩子们的对话判断,这个一岁多的小姑娘应该是刚从农村过来的,怎么会认识自己?
“我当然认识您,上辈子您可是我们家的义务宣传员。每次大会小会,您都会在学生和家长们面前,不遗余力地夸赞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我们可是您树立的全校学生学习楷模。最重要的是,上辈子三年级期中考试,我第一次写作文,得了满分,您曾在周一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亲自朗读我的这篇作文,并将它推荐给作文社发表,也就是那时候起,我心里有了作家梦。”这些话,李云当然不可能跟刘书记说。
“我听大姐李娇说起过您,她说您特别爱惜人才,是个非常负责任的好领导、好老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反正她说的是实话,她不害臊。李娇在风中凌乱——我说过吗,我说过吗,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怎么不记得,难道我失忆了?
李云看了一眼李娇,她知道就算李娇明白她这会儿在扯谎,也只会背后说她,绝不会当面拆穿,继续说道:“刘书记,我姐姐听说,A初中比C初中教学质量好得多,而且她酷爱美术,很想跟徐宁老师学画画,所以特别想转到一校区上学,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娇心里疑惑,小妹是怎么知道自己酷爱美术的?这可是自己心底的小秘密,从没跟人说过。家里条件困难,没有多余的钱给自己买各种颜料。她是老大,得做好表率,不能让父母为难。
虽然有这层顾虑,但她明白,这是她到市重点初中上学的机会,必须努力抓住。于是走上前,向刘书记敬了一个标准的少先队队礼,恭恭敬敬地问候,“刘书记好!”
刘书记扭头问送他出来的何校长,“这丫头学习怎么样?”
何校长是李仲书的朋友,自然不会拆台。想了想,笑着说:“班里前五名吧,而且上学期咱们两个校区举办美术展,她还得了个一等奖。”
李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姐姐得奖的事,更加卖力地敲边鼓,“刘书记,不信,你可以当场考一考我大姐啊。”大姐李娇学习本来就不错,寒假又得了干爷爷的真传,更在李娇的安排下,“无意中”拾到了几本李云手抄的书,开启了疯狂阅读的模式。那进步,一日千里。李云对她充满了信心。
刘书记不放心,一连问了李娇许多问题,见她都思路清晰,对答如流,知识储备量明显超越同龄人。不仅如此,小小年纪往那儿一站,身姿挺拔,双目有神,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让人见了心生喜欢。这样的好苗子,怎么能上C校被耽误?惜才的刘书记当即拍板,为她办理转学,并且准备亲自找徐宁老师商量,督促他利用空余时间教李娇画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李莹、李慧、李云他们几个,“你们都是聪明的好孩子,一定要好好学习”。
惩治了前世一直欺负他们兄弟姐妹的恶人,又完美解决了大姐的上学问题,李云心里乐开了花,和几个姐姐一起向何校长道谢离开。
走到没人的地方,李娇低头问李云:“刚刚你说的话,是谁教你的?”
李云知道姐姐最怕奶奶,根本不敢跟奶求证,便哄她说,“咱奶说的,过年时我听到奶奶跟爸说,大姐你学习好又酷爱美术,要是能转到一校区,将来上市重点初中A校,再考重点高中,考大学,就有希望实现做服装设计师的梦想了”。李云跟大姐畅想未来。
李娇听了,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原来奶奶这么看重她吗?她还以为奶奶重男轻女,只看重弟弟呢。看来以前是她误会奶奶了。今后一定加倍努力学习,不辜负奶奶的期望。
怕几位姐姐说漏嘴,惹家人疑惑。回到家,李云就主动跟奶奶和爸妈说起刘书记答应给大姐转学的事。当然避重就轻,没有说自己主动说起,而是说刘书记当面考了大姐,非常满意。因为惜才,承诺给大姐办理转学,以方便上教学质量更好的A初中。
祝秀兰和李仲书夫妻听了,自然十分高兴,对李娇又是一通勉励。等李娇和李墨上学走了,祝秀兰跟李仲书嘀咕,“咱得好好谢谢你干爹。要是没他寒假给娃们上课,这会儿哪有这好事?”仲书低头称是。
有刘书记的特批,第二天李娇的转学手续就办好了,高高兴兴地坐着公司班车去新校区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