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院外传来的声音,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都情不自禁地回头看。
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军装,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着白色短袖、深蓝色长裤,留着干练的短发的同龄女人,随后从车里下来一个二十八九岁同样穿着一身军装的年轻男子和一个二十三四岁身穿天蓝色布拉吉的姑娘,从容貌、气度看,几人都不是一般人。
村里的王支书正扶了老娘过来,一见忙迎上来,朝着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说:“潘领导,我是N村的魏支书。欢迎您来我们村视察工作”。
被称作潘领导的女人,一摆手,说道:“魏支书,不用客气,我今儿是以朋友身份来仲书家参加他们家的乔迁宴的,这是我爱人岳爱国和儿子岳鹏、女儿岳珊”。
祝秀兰听到声音,忙带人迎出来,看到来人,激动地声音都颤了,“你是潘,潘,潘领导……”
潘秀荣连忙握住祝秀兰的手,笑容满面地说:“老姐姐,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又转身冲身后的青年和姑娘说:“岳鹏,岳珊,快来见过你们祝妈妈。五零年,爸妈接到命令,随部队:赴朝时,岳鹏你还不满一岁,无人照看。是祝妈妈把你带回家里,养了三年。后来战争结束,你爸爸被抽调到B京军区,我又怀了岳珊,岳鹏你又在祝妈妈家待了四年,随后为了照顾咱们娘仨,祝妈妈又背井离乡到J市照顾你们,直到岳珊六岁那年,才回到自己家”。
岳鹏年龄大,妈妈说的这些他印象深刻,总想找机会报恩,却因为时代原因,直到前一阵子才考上大学从农村回来。这十年他经历了人情冷暖,更加珍惜和祝妈妈的这段“母子情”。他什么也没说,扑通一声跪下,给祝妈妈磕了三个响头。
祝秀兰连忙将岳鹏搀起来,替他擦干眼泪,关心地问:“鹏鹏,听说你考上了军校,成家了没?”
岳珊看此情景,走上前拉着祝秀兰撒娇,“祝妈妈你偏心,都不关心我”。
祝秀兰噗嗤笑了,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招呼潘秀荣和岳爱国一起向堂屋走去。
一行人来到屋里坐下,聊起这些年各自的经历,免不了一番长吁短叹。原来双方分别后三年多,夫妻俩就被停职,直到去年才恢复了工作。两个孩子都做了知青,岳鹏在当地成了家,已有两个孩子,岳珊还没结婚,两人如今都在上大学。
问起李仲书,说起他当年被迫辍学,两夫妻心里又多了一份愧疚。潘领导想请他给自己开车,被祝秀兰和李仲书拒绝了。
用祝秀兰的话说,“人呀得知道进退,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李仲书为人实在、心思简单,就适合本本分分做个工人,跟着潘秀荣,别再给她惹麻烦。
潘秀荣见老姐姐说得明白,也没强求,招手叫还愣在院子里的李孟书一家人进来,笑着问:“这是孟书一家吧,好久不见了”。
李孟书没想到潘秀荣会来,拘谨地回答了句,便站在那儿。张紫兰和李芹平日只会窝里横。看到潘秀荣、岳爱国这样的大领导,吓得话都说的不利索,哪里还敢再闹。倒是李朝大大方方过来跟潘秀荣一家人问好。
“你就是李朝吧。小伙子体格不错,听说你高中毕业,学习怎么样,想不想参军?”岳爱国饶有兴致地问。
“我可以参军?”李朝瞬间绽放笑容,惊喜地发问。当兵可是他的梦想,这机会来得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嗯,下个月就要征兵了。依你的体格、学历,还有老姐姐的离休干部身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等新兵训练结束,就过来给我做警卫员吧”,岳爱国认真地说。
听到这话,李孟书和张紫兰都喜不自胜,
李朝高涨的热情却立马消散,头摇成拨浪鼓,“我不做警卫员,我想做战斗英雄。”
“傻子,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岳爱国一看,职务就不低。给他做警卫员,到哪儿还不吃香的喝辣的。”张紫兰急忙拉过李朝,在他耳边低声训斥。
“弟弟,现在和平年代,哪儿有什么战斗英雄?再说了,打战多危险,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让咱爸妈可怎么活?”李芹也上来劝道。
“做不了战斗英雄,我可以做抗险救灾的英雄。再不济,也可以到运输连、机械连、工程连之类的学习一些技术。反正,我不要窝在领导身边干一些保姆做的活。”李朝不听解劝,倔强地说。
祝秀兰见事情僵到这儿,慌忙上前打圆场道,“爱国啊,小孩子年轻气盛,不知深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老姐姐,瞧你说的。人各有志,李朝的想法也没错。雏鹰大了,是要放出去展翅飞翔的。是我考虑不周,一时相左了,只想着把他护在翼下。”岳爱国摆手笑道。
“是啊,老姐姐。干什么工作不是为国家和社会做贡献?孩子想追求上进,参加抗险救灾或是学门安身立业的技术也不是什么坏事。爱国只会鼎力支持,你不必放在心上。”潘秀荣拍拍祝秀兰的手,安慰道。
岳鹏也走过来湊趣,“祝妈妈,我考军校时候用的书都还留着,回来送给李朝。让他利用空闲时间好好学,从部队考军校,没准你们家还能出个军官呢。”
李云知道,上辈子这位堂哥虽然没当过兵,却是做过十几年村长的,脑子绝对好使。便拉着朱老爷子建议道:“干爷爷,等小乐哥哥考上大学了,把你编写的高考复习资料送给我大堂哥吧”。
支书闻听,大笑道:“借你吉言,等小乐考上了,我请你吃大席。”
朱老爷子见李朝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打心眼里喜欢,遂邀请道:“李朝,索性你这个月就留在这儿,和小乐一块学习吧。我摸摸你的底,给你制定一个学习方案。”说完,又转向祝秀兰,“老姐姐,你不嫌我越俎代庖吧”。祝秀兰和李朝都笑着答应。
张紫兰一听可以考军校,立马也不逼李朝做警卫员了。李孟书乐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地只搓手。
李芹的丈夫刘爱军见此情景,伸手拉了拉她,低声说:“我小弟爱民,跟李朝一样大,你跟这个岳领导说说,也让他当兵呗。”
李芹从小被张紫兰教育得飞扬跋扈,可却不是个拎不清的,当即回复道:“拉倒吧,你那弟弟初中都没毕业,人也瘦弱,那是块当兵的料?”
刘爱军不以为然地说:“初中没毕业怎么了,你家李朝不想干保姆的活,要考军校,爱民去给岳领导当警卫员还不行吗?真是的!”
张紫兰听见他俩的话,生怕岳爱国再觉得他们得寸进尺,一生气收回之前的话,连忙将他们两个拽到屋外规劝了半天。
很快饭菜端上来,大家分四桌坐下,祝秀兰、老爷子、村支书及其老娘、潘秀荣一家四口坐了一桌,李仲书他们男人们一桌,小菊这些女人们一桌,小孩们一桌。
饭桌上,岳鹏、岳珊围着祝秀兰一口一个祝妈妈叫着,不时地给她夹菜。潘秀荣问了王支书村上的情况,岳爱国与老爷子推杯换盏新老邻居们边吃边聊着周边的新鲜事,孩子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整个场面十分热闹。
吃完饭,潘秀荣夫妻离开前,再三拜托王支书,帮忙照顾好祝秀兰一家。
王支书原本就与老爷子交好,这会儿得了潘秀荣的嘱咐,更不敢怠慢。心里暗自盘算,回去后得抓紧时间和家里人交代一下,好好跟李家相处。
送走客人们,关上门,来到堂屋,祝秀兰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叫到跟前,再三叮嘱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咱就是一个平头百姓,我虽然帮秀荣带过孩子,可他们也付了我工资,谁也不欠谁的。他们夫妻仁义,把我当恩人,你们可不要因此,到处打着他们夫妻旗号出去惹事、跟人提过分要求。”
她坐直身体,环视了一圈,提高嗓门警告道:“记住秀荣好咱家才好。有秀荣在,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欺负咱。只要咱们家孩子们争气,好好学习,等秀荣退下来时咱们家也立起来了。我把丑话撂到这儿,谁要敢胡作非为,我绝不饶他。”
李仲书夫妻和李孟书,点头答应。张紫兰和李芹见今儿得了宅子和补偿的嫁妆,又解决了李朝参军的事,知道再闹下去,意义不大,也见好就收。刘爱军撇撇嘴,笑这一家老小都是傻子。
当夜,一家人挤着睡了,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祝秀兰就打发大儿子一家回去,只留下李朝跟朱老爷子学习。一个月后,李朝应征入伍,当了一名运输兵。
张紫兰惦记着祝秀兰手里的离休工资。此后,每隔一段时间,农事不忙了,就会催着李孟书来看望祝秀兰。祝秀兰也会买些吃的喝的,让他们带回去。过节了,也会送孩子们一些小礼物。母子、婆媳和祖孙关系,从表面看,逐渐好转。李仲书和蔡小菊也为祝秀兰感到高兴。
与此同时,潘秀荣亲自参加祝秀兰家乔迁宴的事,逐渐在运输公司传开,引发了一系列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