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先别动手。”
史大路落地站稳,顺手抓住顶过来的两根硬棍,感知出只是塑料管子,心下稍安。
“各位兄弟,从你们拿的家伙什儿看,无非想打我一顿。这个阵势,我也跑不了,但咱能不能先把话说清楚,让我明白为啥挨这顿打。”
一个顶着两眼乌青的人走出来,史大路认出正是下午讨债被他打过的那个。
“史大路是吧。拜你所赐,回去后又被我大哥踹了一脚,就说一句话:三十万不要了,认识的不深刻就别回来。你这么会认识,要不你帮我分析分析这啥意思?”
史大路闻听,心道。
难怪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动手。自己小看对方,也高估自己了。
以前身份是警察,打了就打了,哪个犯罪嫌疑人敢找回气?
一个暴力抗法的帽子就摁死了。
这现在也不是警察了,职业病还在。
从事上论,当时打他这三拳,从哪儿都说不出理。对方报警的话,寻衅滋事罪,谁也跑不了,最低也是个治安拘留。
这里面的道道,史大路比谁都清楚,警察分析案情没那闲工夫给你扯前因后果。
就单纯看事儿,抓起来一看,俩伤者。好了,受害人有了。
下一步,谁打的?
哦,你讨债,他不还,所以你打他。
得,你是凶手,讨债跟打人有什么关系?不会找法院起诉啊。
这事完了,该赔偿赔偿,该拘留拘留。
来,下一个伤者。谁打的?
史大路打的。
为啥打你?他说我不认识他,让我好好认识认识。
这么嚣张?史大路过来,是这么回事么?
不是,是因为他先打我兄弟。
他打人你不会报警啊?
你以前不是警察么?
知法犯法下一句是啥都忘了?
别叨叨些没用的,刚才那事儿完了,现在说你的事,为啥打人?
好好说。
嗯,我寻衅滋事。
这不就完了?
赔偿医药费,治安拘留。
整个治安案件结束,下班。
法制工作没法不简单粗暴,不给你一块一块分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活儿就没法干,谁有功夫给你做心理按摩,是个小案子就挨个人给你解决前因后果,排除隐患,还干不干别的了?
官方解决就是给你各打五十大板,一支箭射胳膊上,我给你把露在外面的箭杆剪了就完活。
所以地下江湖总是对应存在,这种矛盾纠纷用江湖手段解决,最后总能把道理掰扯个明明白白,该暴的雷不用憋着,先让你炸。
能耐都用完了,不就该想想日子是不是还得接着过?
最后大哥出个面,双方想明白谈明白,该妥协妥协,最后握手言和,也就告一段落。
现在,对方大哥这话味儿是生气了。
他生气不是对史大路,是对挨打那个。
咋的,你出来混社会,理直气壮去要账,被人打三拳就灰溜溜回来?
那你不适合这个职业啊。
不具备最基本的工作素质。
不会打人还不会被人打么?
打人打不过是能力问题,不敢还手不敢挨打可就是态度问题了。
挨打都没挨明白我咋给你出头?
不管他大哥给没给他讲明白,他自己想没想明白,史大路是明白了。
明白他也不能讲,讲完了给自己找事儿呢?
“兄弟,就这么点儿小事。你还用带这么多人,劳师动众的?你自己来找我,哥哥也得给你个交代。”
“你是谁哥哥?还装大辈儿?”
“你说得对,我话有毛病。咱就说事儿行吧。你不是让我帮你分析你大哥的意思么?我就挺羡慕你的上进心。”
史大路开始想法拖延时间,琢磨怎么摆脱危局。
“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
“别急,兄弟。请问你贵姓大名。你知道我叫啥,我也得知道你,咱俩才算正式认识是吧。”
史大路赶紧打断对方话茬,当务之急是缓和事态,不能让对方自己给自己拱火。
有交流才有沟通,越是紧张时候越得多说话,话说多了说乐呵了,暴力冲突的概率就无限趋近于零。
这可是史大路的专业特长,他就不信这帮混社会的能像他一样刻苦钻研犯罪心理学。
“我叫袁青山,你能记住么?”
“必须能啊,你看兄弟你,要阵势有阵势,要排面有排面。”
“哦,能记住就好。今天灭你的就是袁青山,跟别人无关。明天你报警就提我就行。”
“我报啥警啊,你放心,肯定不会。我史大路一口吐沫一个钉。”
“呵呵,我琢磨吧,应该会。毕竟一会儿我要给你照着三十万的数打,你配合点。”
袁青山乐的有点邪气,他觉得主动权在自己这边,得好好给对方上上课。
“我给你打完了,肯定送你上医院。你要报警的话,我就追着你那兄弟要账好给你当医药费。你要不报的话,那三十万我们就一笔勾销。”
“兄弟啊,我必须得说一句,你这帐算的不对。”
“啊?不可能,这不挺清楚的事儿么?”
“肯定不对,你要这么处理的话,回去你大哥还得给你一脚。”
“那你说说咋算对。”
史大路接着忽悠。
“你看你算的账,核心数字是三十万对不?”
“对啊。”
“这钱你得着没?”
“没啊。”
“那我得着没?”
“没啊。”
“问题不就在这了。合计咱俩忙乎一顿给医院做贡献呢?他给咱开工资了,还是发奖金了?”
“这三十万咱俩二一添作五不好么?以后都是朋友,我再从我那份儿里拿五万出来,今晚在场兄弟谁也别走,咱大伙儿现在喝酒去,就照着这数去吃去喝去玩。”
“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咱在这大道上吹风傻不傻啊,现在你们想地方,咱们就出发。有啥事边吃边唠。”
所有人都懵了,这货说得有道理啊。
打完他各回各家啥好处没有。
他这处理方式似乎挺得劲,化干戈为玉帛,我觉得行。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敌意都消失了,手里拿的棍子也悄悄收回去背在了身后。
“我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呢?”袁青山彻底迷糊了。
就在这时,从史大路工作的夜场方向,呼啦啦跑来一群人,个个头戴钢盔,身着防护服,手拎橡胶棍。
所有人都扭头看过去。
史大路一看这统一的服装,正是手下的保安队。赶紧张嘴道:
“都停下,谁也别冲动,啥事都没有。大伙儿都好好说话,把情绪稳住,咱一会儿一起喝酒去。”
“史哥,看监控的兄弟发现有人堵你,正好大伙儿还没走远,就赶紧过来了。”说话的是毛小毛。
“还是赵尔刚的事儿,我都处理明白了。对面这些兄弟都挺通情达理的。你们不用紧张,刚跟他们说一起喝酒的事儿呢。你们既然来了,也给我个面子,大伙儿一起去。”
“青山兄弟,你看人又多了。没事儿,不管今晚消费多少,都算我那份里的,就这么定了。就去咱白天初次见面的饭店,哪儿出的事哪儿了,皆大欢喜,行不?”
史大路成功化身史大忽悠,领着合流的二三十号人往四季缤纷酒楼走。
“小毛,你赶紧联系酒店老板,这个点怕饭店打烊,让他无论如何把厨师喊起来,给咱们开个门。”
“放心,街里街坊,这点面子咱还是有的。”
众人开了三桌,两个阵营各单独一桌,史大路和袁青山分别安排三个自己人凑成一桌。
“你们先喝着,我出去打个电话。”袁青山有点反过味来,但现在已经是这么个情势,必须跟大哥汇报了。
“你脑子里装的全是大粪么?等着,我马上到。”听完来龙去脉,电话那头的大哥这个火上大了。
“谁是史大路?”袁青山的大哥个子不高,气场十足,长得方方正正,矫健有力,一个人进了酒店。
“我就是,请问您是?”史大路站起身来寒暄,热情地伸过手去。
来人没理他,伸出中指朝袁青山勾了勾。
袁青山赶紧规规矩矩迎过去。
“我叫黄沙,是这个没出息的大哥。”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咣咣给了袁青山两个大嘴巴子。
袁青山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半边脸马上失去了知觉。
“哎,你动手打我青山兄弟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史大路趁势架秧子。
“呵呵,我说呢,他认你做大哥了是吧?还有谁认你做大哥的?都坐板正,让我瞅瞅。”
这句话一出,跟袁青山一起出来的,没人再敢坐着,纷纷起身离席,站到黄沙身后。
“我做大哥的挺失败,让兄弟们吃不饱喝不好。对不住了啊。”黄沙沉稳的讽刺。
“大哥,我错了。我脑子不够用,让他耍了。”袁青山眼泪都下来了,他彻底被打清醒过来。
要账三十万,史大路给了他三拳。
然后让他换个数再要。
他大哥黄沙给他抬面子,三十万不要了,打史大路一顿把面子找回来完事。
结果他带着兄弟本是去找面子,被对方一顿忽悠,上了饭桌。
里外里,史大路还是以十五万平事,直接把债务减半。
自己丢的脸面还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