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到一,一般来说,是个跨越式的进展。
无论什么,有了一,才会有后面的无数可能。
但原则此时根本无心理会。
如果第一个居士是因为病急乱投医才产生,那他宁愿没有。
现在,除了眼睁睁看着对方带着信仰走向死亡,原则想不出任何办法。
难凭远信,空识归航,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怎么能为了人品就不要钱呢?”南中行耐心地跟原则解释。
“市场有自己的运作规律,我们就是市场的一部分。”
“你们收购我的稻种是两千四,转手卖给农户的价格就是四千,这哪儿是什么市场,明明就是垄断。”原则气愤的质问南中行。
“原总,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单单从整个生产到流通环节中的一小部分去计算风险和利润并不公平。没有理解收储成本带来的风险,收购到市场流通,时间上是割裂的,成本呈线性提高,所以必须从源头开始降低。而且我们这样做,完全也是为了维护你的利益。”
南中行冷静的回答。
“我不需要你们来维护利益,这根本就是破坏我的声誉。”
“您先听我说完,海北商贸和佛米农科,海北商贸和农户签订的是两种协议。从法律意义上把您和粮农已经区分成互不干涉的两个环节,您以后就不必担忧粮农的攻击。凭什么给他们争取利益?”
“其次,粮农吃亏了么?十五天生长周期,算上准备和收割时间不过十七天。一亩地需要五斤粮种,按单价四千算成本是两万,我们的收购价可以预见是每斤三十,按他们最低产量亩产两千斤计算,收入就是六万。天下间除了贩毒还有什么生意如此暴利?”
一番话说得原则哑口无言。
“可现在只是实验阶段,粮农也承担一定风险,一下子提高一倍的价格,他们心理上无法接受。”原则声音降低八度。
“这个跟贵公司一点儿不发生关系,也就是因为在实验阶段才能提供如此优惠。以后亩产如果稳定在三千斤,八千、一万、一万二的粮种单价都并非不可能。”
南中行紧盯着原则的眼神,查看他的反应。
“如果粮农拒绝合作呢?”
“这是他们的自由。”
南中行在粮农表现出激愤时,立刻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第二天就给原则安排好新的试验地,四百亩上好农田连成一片。
四十个受过培训的精壮农民齐刷刷站成两行,等着学习新种植技术。
明显是蓄谋已久。
“原总,我已经做过交代,必须一丝不苟按照您的要求进行种植,过程中有任何不妥当的人,您只管告诉我。”
“这些人是粮田的所有者么?”
“不是,全是雇佣的职业农民,但您放心,如果干活上不能一个顶俩,就算我眼瞎。”
对于这一点,原则早有心理准备,他是既担心又期盼。
担心是因为职业农民拿的是固定收入,对农田根本没有感情和利益纠缠。
期盼是因为他迟早要走出这一步,向完全陌生的人灌输信仰。
“大家好,现在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一种全新认知,先请看一下视频。”
原则通过光幕将记录下的生长全过程通过快进方式播放一遍。
“粮种本身蕴含了水稻生长所需的全部能量,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激发出这种能量。”
“这是来自于佛教的稻米,只有种植者虔诚的信仰才能加以引导。”
原则看了看南中行。
“有不愿意信的么?请现在站出来,我会支付今天的报酬。”南中行言外之意很明显。
“经理,不是不信,这玩意儿都是心里的东西,也不能扒开看看,你咋衡量呢?”
南中行只能看向原则。
“把王有财雇过来,分配给他十亩地作为衡量标准,再雇四十个人站边上看,粮期有限,做不到的只能替换。”
“高,就这么办。”
道理从每个人嘴里讲出来都不同,道理没有立场,人有。
南中行只是把客观的数据拿出来讲给原则听。
原则就马上醒悟过来。
没有一个人是坏人,也没有一个人是恶人,只是考虑的利益不同。
如果不存在利益,从王有财开始,哪一个人会愿意听原则讲道理从而产生信仰?
一个都不会有。
没有好处的虔诚,全都是信口开河。
就算自己,不也是因为获得神异能力,才开始坚定不移地信仰?
难怪悟能要建设出方寸山系统,他早就看明白这一切。
“原处,当时您没在场不清楚,我是一个字都没说。全都是那帮不知好歹的在闹。只要您发话,我绝对无条件支持。”
王有财一见原则,立刻表现得忠心耿耿。
自打成为原则的代理人,王有财觉得腰子都硬了。
用谁家的地,不用谁家的,他可以一言而决之。
村里哪个人看见他不都得笑脸相迎,连村长说话都没他好使。
这是为啥?
现在的农户每亩地一年到头基本利润只在一万五千点左右浮动。
今年原则来了后,上一轮种植每亩地除去种子成本净利润八万点。
这是白捡的啊,满打满算十七天时间,粮食被海北商贸收走后,参与的哪家哪户今年没多收入一百万以上?
抢劫都没这么快。
光知道捡钱,不知道表示?
用脚后跟想,以后的粮种也不可能再是两千一斤的价格。
真是喂饭还喂出仇了。
王有财义愤填膺地指责闹事村民,然后表示四千这价格简直不能再良心了。
“王有财,海北商贸之所以给出四千的价格完全是看在原总面子上,以后不要再提了,这个价格不会再有。但是你,永远可以用这个价格购买。前提是给他们打好样子。”
南中行指着职业农民们说道。
“那必须的。”
“只要协助原总做好这次教导工作,他们的平均亩产达到三千斤,你的十亩样板田产量就全部归你所有。”
“南经理,根据我的经验,机械化作业一个人照顾二十亩应该没问题。”
“这问题不用你考虑,我们要的是实验数据,你按指令做好份内事就行。”
“我这人就是听话,您等着瞧好吧。”
“主是我们唯一的依靠,枢机主教大人在祷告中得蒙神谕,遥远的东方有异端降临。”
“你愿意成为主手中的利剑,为他披荆斩棘么?”
沃斯很想说不愿意,考虑到自己的理论明显没有别人的理论硬,只好强颜欢笑,作出一副欢天喜地不胜荣幸的谄媚嘴脸。
当沃斯走出阴暗的信仰理论部,腹邦执行董事长爱德华杜邦亲自接见了他,然后又亲自给他送回机场,同时多出两个陌生同行者,信仰理论部的康斯坦丁和格林。
董事长的指示就明确的多。
“记住你的使命,配合信仰理论部工作,不惜一切代价掐死这个新品种,阻止它的推广,我等着给你庆功。”
沃斯的两个同行者年轻,坚毅,少言寡语。
只要求他在最短时间内,摸清跟佛米有关人员信息,形成网络关系图,找出研发者,然后把资料传递给他们。
飞机落地后,双方便分道扬镳。
“大股东认为新品种稻米培育对公司发展极其不利,必须加以摧毁。”
“收购过来作为技术储备不好么?”万德福装作漫不经心地试探道。
他所在的位置如同深渊上踩钢丝,时刻在民族利益和股东利益间游移不定。
不是保持平衡的大师很容易造成自身难保的后果。
“公司事实上已经处于垄断地位,最不需要的就是变化。产量增加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只有各种麻烦。”
一个未成气候的对手,一种尚不成熟的产品,掐死在摇篮里才符合垄断公司的利益最大化。
最常见的做法就是画一张大饼,吹得天花乱坠。
然后用低廉的价格连人带公司打包收购,闲置个一年半载自然就废掉了。
杀人于无形,道德上毫无瑕疵。
但沃斯接到的命令不允许他用如此拖沓的办法。
王有财干劲十足的第二天,工作就被叫停了。
等原则到达时,稻田已被推土机碾压的乱七八糟。
“这是怎么回事?”原则压抑着愤怒询问南中行。
南中行的神色同样充满不甘和不舍,这几天他为此投入的精力和热情全部化为乌有。
“公司高层直接插手,我也是刚得到通知。不过咱们的合同依然有效,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我关心的不是损失,这是粮食啊,怎么能如此白白糟蹋?”
“我和你一样难受,你起码还有收入,我的工作全特么白干了。”
唯一兴高采烈的人只有王有财,他按雇佣协议拿到了全额补偿,活还都没干多少。
今年简直是鸿运当头。
“原处,你难受啥,人和地还不有的是?你交给我,咱换地方种,保准给你整明白的。”
“你不懂。”
“对,您说的对。我也难受啊,但能咋办?日子还得过不是。”王有财挤了半天眼睛也掉不出个眼泪,只能装出个愁眉苦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