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还在血管中滚滚流淌，黏稠而沉默的寒意却冷彻入骨。
“我们为甲板办事，还不赶快让路？”红发男子色厉内荏。
“我喜欢你的想法，但更喜欢自己的，感谢你宝贵的求生意志，让我的更加坚定。”
瓦尔希娜斯额前细碎的刘海无风自动，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渗透着冷酷意味。
一块石头不知从何处飞来，击中被围四人的盾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就像一颗信号弹，石头雨点一般铺天盖地覆向四人。
寂静的空气被呼啸声扰动，四人眼中渐渐泛起模糊的光斑，又渐渐清晰，过往一生中的记忆快速拉动，仿佛长短镜头交替切换，匆匆而过。
随即又被血肉撕裂的剧痛击的粉碎。
生命中最后的影像，竟是身体被撕咬抓扯的七零八落。
滚烫的热流在恶魔沙弥们体内汹涌勃然、起伏跌宕。
横冲直撞地撕裂沿途所有滞碍直冲天灵。
热流中裹挟星星点点炽光扑入识海绽放光芒，继而化作丝丝甘霖挥洒飘降。
甘霖浸润下，恶魔们只觉喉头奇痒难耐，长久沉积的阴郁压抑，随着一声声嘶哑狂野的呐喊得以尽情宣泄。
堕落泰坦萨格的身体明显膨胀了一圈，崩裂开绽的皮肤下，翻腾滚沸出炽烈不息的憎恨之火。
他在血腥杀戮中成功晋级。
杀戮结束，里奥眼中的世界也不再旋转，景象拼图一样紧密咬合起来，就此固定。
一曲舞蹈几乎耗尽了他所有体力，耳畔依然隐隐传来血流脉动的咚咚声。
残肢碎片和血肉污渍在很短时间内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人群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里奥回到角斗士公寓的住所，莉莉丝一如既往地放好热水，然后用甜美欢快的声音发出通知。
一段时间的相处，里奥已经习惯了这个漂亮女孩在身边的存在。
深深浅浅的笑，一帧一帧在记忆中缓慢而坚决的堆积。
形象逐渐变得立体而丰富。
各种各样的形状，各种各样的颜色，温暖，舒缓。
即使眼前漆黑一片的时候，也会有微弱的光线从心中发出。
小小的住所，就像一个平静的童话世界，与世隔绝，明亮又纯净。
虚假的依赖，也是依赖。
他泡在滚烫的热水中解除疲乏，小姑娘用青葱般的纤细手指剥好葡萄一颗颗送进他的嘴里。
“大人，佛家养老中心我也可以去住么？”
“你住在这个房间的时间比我都长，住腻了还是怎么的？”
“那万一以后您烦我了，撵出去咋办？”
“想得挺长远嘛，那你得开始攒钱了，最低档次的入住会员费也要一百万。”
“这么多？听说免费的不是么？”
“嗯，可以免费，但只能睡在野地里。”
“哎呀，那我可得攒钱了，要不你给我涨涨薪水呗。”
“一个月不到，打赏你的钱都顶五六个月薪水了，还想得寸进尺。”
“唉，这种没根的钱都送去给家里还债了。”
“钱还分公母？”里奥故作诧异。
“讨厌啦，这根又不是那根。”
“那根是哪根啊？”
“就是积极向上的那根喽。”莉莉丝吃吃笑道。
“再积极向上，也得被你逼成唧唧歪歪。”
青葱轻柔地一路向下撩拨，娇声渐颤，气息渐促，轻薄的丝绸开始在炽热的肌肤间研磨。
“今天，甲板的杀手被里奥埋了四个。”席勒沉稳地向路易卡夫勒回报。
“冲突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有人嫌这城里不够乱，在推波助澜呢。”
卡夫勒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疼的厉害。
“再乱，这血莲城也塌不了，咱们跟另外两家斗了几百年，谁又能奈何得了谁？台面上的牌手不难猜出里奥是咱们正在磨堪的种子，这是要逼咱们提前下场呢。”
“你说的很对。”路易卡夫勒颔首道：“这就是关键所在。里奥的生意直接针对的就是杀手平台，这是甲板的根基所在，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一个种子而已，不如弃之，任其自生自灭。”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种子自己发芽了呢？”
“您的意思是，他具备挑战甲板的实力？”
“这是血莲城，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甲板能在我们三家统治下成长壮大，再出一个又有什么稀奇？”
“如果里奥自己成长壮大，而我们袖手旁观，就会出现离心背德的裂痕甚至仇视。下场的话，就会变成咱们和甲板直接冲突，他们坐收渔利，好阴险的手段。”
“没什么阴险的，这是阳谋，不是阴谋。十有八九就是若望那只老狐狸在幕后策划。格里高那个吝啬鬼舍不得这么大手笔。”
“难道要破釜沉舟，挑了甲板？如果成功的话，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做，只要甲板的主人一天不浮出水面，就算三家联手也不可能将其斩尽杀绝。甲板在角斗士中有难以想象的影响力，谁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依靠甲板吃饭，也不知道他们在三大家里埋下多少钉子。”
“家主英明。”
卡夫勒弯下腰凝视盆中纤细的兰花，轻轻捻动薄如蝉翼的叶片。
这么脆弱的生命是怎么能延续至今的？
难道一直都有自己这样强大的庇护者垂怜？
他这样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如此用力地思考着，捏着叶片的指尖开始隐隐作痛。
“大人，真正爱做好事的人，从不到处去说。既然别人都不说话，我们也不妨装聋作哑。黑暗议会从来都是用散养的方式培养人才，自然有其道理所在。信仰是不可能被选择的，咱们不妨只给里奥提供一条后路，等他失去了选择的权利，自然会懂得被选择的意义。”
一架无人机从窗外缓慢掠过，卡夫勒心中难以决断，唯有沉默。
选择题总是很难做，明知里面有正确答案，挑出来的往往是错误的那个。
最要命的是，选择题不会留给你很多时间去反复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