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李云差点被人抱走和周家的火灾不提,且说寒假里,老爷子传授孩子们知识,孩子们给他带来欢乐,爷孙们的感情日趋深厚。随着开学的临近,分别的日子愈来愈近,就在他们依依惜别之际,一件好事悄然降临。
农历正月十二这日,家里来了几位身穿中山装,兜里插着钢笔,干部模样的客人。经村里的魏支书介绍,这几位是县委组织部的同志。
当中一位中等身材、体型微胖,带着眼镜,被人唤作唐部长的中年男子,在魏支书介绍完后,疾步走上前来,与祝秀兰握手,并饱含歉意地说道:“老同志,实在对不起,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让您受委屈了!”
见祝秀兰眼神里透着疑惑,后面一位秘书模样的年轻人赶快递上一份信和一张公函。
祝秀兰打开信来瞧,寄信人是她的一位朋友潘秀荣。前些年,祝秀兰曾经帮潘秀荣抚养过几年孩子。
潘秀荣和岳爱国夫妻二人感恩,前世这个时候,还曾邀请他们举家搬到她所在的城市,被祝秀兰婉拒了。
这一世,大概是李云重生的蝴蝶效应,潘秀荣竟然来到他们所在的城市任职,她爱人岳爱国也调到了L市所属的J军区。潘秀荣一来,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收集能够证明恩人祝秀兰老干部身份的证据,以落实她的待遇问题。
办事人员经过不断走访,并到W县档案室,调取了相关文字和映像资料,还远赴首都,找到了当日介绍祝秀兰入党的赵女士取证,获取了大量第一手资料。
查到的资料表明,一九三零年一次偶然的机会,祝秀兰救了外出执行任务出意外受伤的赵女士,将她藏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无人居住、早已废弃的茅草房里养伤,并冒着生命危险帮赵女士帮她费尽心力搞到的重要消息送了出去。
那一年祝秀兰十九岁,赵女士二十二岁,两人投缘,相见恨晚,义结金兰。由赵女士牵线,祝秀兰加入组织,成为一名联络员,帮助我方送了不少重要消息。建国后,她一直在村里担任妇女队长,尽职尽责,受到群众们的好评。直到1958年,她随潘领导去了部队,帮着他们夫妻抚养他们的一对儿女,才不再工作。长期以来,祝秀兰一直坚持严格按照制度要求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努力在群众中发挥先进模范带头作用。以祝秀兰的情况,按照现行的政策标准,可以申请以老干部的身份离休。
拿到资料后,潘秀荣督促人将祝秀兰的资料整理后上报。在资料递上去几个月后,终于获得了上级批示,批准按政策为祝秀兰办理离休手续,并补发了她这些年的工资八千元。
信里,除了叙述事情的原委外,还讲述了他们一家人这些年的经历,和潘秀荣全家人对祝秀兰的思念。潘秀荣一再叙说,如果不是为了他们家两个孩子,祝秀兰在妇女队长的位置上一直干下去,说不定还有机会提升,最差也能在十年前办理离休手续。
为了表达对祝秀兰的感激和愧疚,在了解了李家的现状后,潘秀荣以祝秀兰年龄大了需要照顾为由,出面帮忙把李云和蔡小菊,以及朱老爷子的户口从W村转到了李仲书单位附近的L市南郊N村,并为他们申请了特批的宅基地。
再看公函,就正式多了,公事公办的写着:经组织多方调查,证明祝秀兰同志,曾于一九三零年加入组织,先后作为联络员和妇女队长曾为我方做出一定贡献,根据相关规定,兹确定其离休干部身份,按照规定,补发其一九五八年元月至一九六五年十二月生活保障金两千九百二十七元,补发其一九六六元月至一九七九年元月离休工资七千三百二十元,合计补发工资一万零三百五十元整。
看完信件和公函,祝秀兰激动万分。她饱含热泪,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感谢组织上对我工作的肯定,感谢唐部长和几位组织部干部百忙中,为我的事抽出时间专门跑一趟”,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为了表达谢意,她邀请客人们在家里吃午饭。
几位干部连忙推辞,那位秘书适时递上汇款单和县组织部出具的领款人证明和县委组织部慰问祝秀兰的礼品。
唐部长再三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助解决的实际困难,被祝秀兰婉言谢绝后,特意留下他办公室的电话,这才告辞,带众人离去。
不多时,孩子们随朱老爷子讲演完回来。听说了这个好消息,立刻欢呼雀跃起来。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妈妈蔡小菊、妹妹李云和干爷爷朱松年的户口迁到南郊,分了宅基地建房后,爸爸李仲书和妈妈蔡小菊再也不用长期两地分居,全家人也不需要像蜗牛一样挤在十几平米的狭小空间内,床挨床,人挤人。家里多了奶奶每月的离休工资,经济状况也将明显好转,说不定以后不过年过节,也有希望偶尔吃到白馒头。尤其是这样一来,干爷爷可以搬到L市长期和他们家人一起居住,每天都可以带他们一起习文练武,教他们下棋,给他们讲有趣的故事。这简直是一举数得!
几个孩子围着李云,兴奋地问,“妹妹,你和妈妈终于可以搬去市里和我们一起住了,开心不开心?”李慧更是扳着指头计算,要把妹妹介绍给她哪些朋友,还乐滋滋地计划要教会李云玩捉迷藏、丢沙包、跳皮筋、抓石子……
李云的喜悦还要多一层,现在祝秀兰有了离休干部的身份,生病住院医疗费全额报销,每月又可以领到离休工资,再也不用担心老人家会像前世一样,在患了胃癌之后,因为家里无力承担手术费,而被迫选择保守治疗,饱经病魔折磨之后,最终癌细胞扩散,抱憾离开人世。以至于后来,李家人每每想起此事,都泪湿眼眶。
看到孩子们个个都笑成了一朵花,刚刚赶回来准备给祖先上坟的李仲书,与蔡小菊相视而笑,双手交握。
朱松年老爷子心中倒是有些犹豫。他寻思自己近六十的人了,俗话说叶落归根,自己这要是到市里定居,不知道还是否能活着回来。
李云劝慰他,“爷爷,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市区离这儿又不远。想家了,搭乘我爸他们单位的车回来看看就是。”老爷子想想也是,随即释然。
下午,祝秀兰到村支部找到魏支书,开出了户口转移证明。又在李仲书的陪同下,到镇里取了汇款。忙完了,便和蔡小菊商量哪些东西需要带到新家,哪些留在这里,好提前收拾。
全家人经过商量决定:李云和妈妈蔡小菊暂时留在老家;祝秀兰带李娇等人回去上学;李仲书继续跑车;老爷子拿着户口迁移单,前往L市南郊N村,去办理相关手续,并负责买材料,找人帮忙盖房子、置办家具。
第二日,是族里上坟的日子。祝秀兰带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拿了若干贡品,叠了许多金元宝、银元宝去给故去的丈夫上坟。在坟上,遇到了懦弱的大儿子和刁蛮的大儿媳。两人自知理亏,怯生生地叫了声“娘”。因族里的近房远支、叔伯大娘都在,祝秀兰并未呵斥他们,答应了一声,便不再与他们说话。
祭拜完毕,李仲书带着李墨跟随族里老小到十几里外的另一处祖坟祭拜,只留下祝秀兰、蔡小菊和李娇等姐妹。祝秀兰这才蹲在丈夫坟头,絮絮叨叨告诉他自己落实了待遇,小儿子全家人都要搬到市郊定居的事情,又跟他哭诉大儿子、大儿媳签署协议不赡养她,过年也未曾与她一起团聚……
李云活了两世,头一次看到祝秀兰如此脆弱的一面,心里百感交集。她这才明白,对她和父母来说,伯父伯母是否肯赡养老人,都无所谓,只要他们孝敬老人就好。可对于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的老人来说,却是剜心之痛。看到祝秀兰簌簌下落的泪珠,听到她一声声的哭诉,李云的悔恨再次加深。
蔡小菊知道婆婆心里憋闷,不倾诉出来,郁结于心,反倒容易生病,因此也不劝阻。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祝秀兰终于调整好情绪。蔡小菊和李娇一左一右将她扶了起来,找了个石头坐下,休息了约摸十来分钟,又喝了些李云背的军用水壶中的温开水,人才完全恢复。
当日下午,李仲书、祝秀兰和朱松年老爷子带着李娇、李墨、李莹、李慧分两批搭乘过路的货车,赶往L市。
众人走后,李云和蔡小菊一面学习,一面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因为户口已转出,蔡小菊不需要再参加生产队劳动,每天的闲暇时间便多了起来。随着投入学习时间的增多,蔡小菊进步速度也随之增快。
李云惊讶地发现,原来她妈妈蔡小菊也是一枚被埋没的潜在学霸!看来她打造学霸之家的计划里不光要有他们兄弟姐妹,还得加上李仲书和蔡小菊两人,这可真是个意外收获。她私下里帮助蔡小菊列出了一份学习目录、制定了学习计划。
等到一个多月后,李仲书来接她们娘俩的时候,李云已经完成了一套三本《上下五千年》的抄录;蔡小菊识字量已超过八百字,能够借助字典读一些简单的报纸、杂志,当真令李仲书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