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微风,绕身,傍行。
都说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
逃亡的一天更应如此。
早餐店不会开到晚上,吃早餐的人却想活到晚上。
一碗热气腾腾的浓稠豆浆,配上金黄松脆,香气扑鼻的油条,正是史大路深爱的人间烟火。
如果可能,他愿意吃一百年这种烟火。
豆浆还是以前那个豆浆,油条还是以前那个油条。
史大路却不再是以前那个史大路。
清晨四时五十八分。
吃饱喝足的史大路带上刚出笼的两屉包子回到家中。
因为他想起了还有一个悟空被扔在那里。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家,他史大路的家,可不是安全之地。
家里空无一人。
“悟空,你在哪儿呢?”
“郊外。”
“哦,这两天别来找我。你去郊外干嘛?”
“小腰姐姐让我领她去爬悟能的山呢。”
“你俩一起呢?”
“嗯呐。”
“给我发实时定位,找你们去。”
史大路灵机一动,悟能以前住的地方正好让他潜藏两天。
六点钟的朝阳用胭脂染红天际,
暖风习习,宿云轻柔,洗烟凝露,安静韶光。
世界如此美好,
世界上的人却不一定感受得到。
黄粱此时的心情比较烦躁。
难道自己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世界的天翻了?
看到自己饱受虐待,已不成人形的弟弟,黄梁怒意澎湃。
他曾经告诉过自己的弟弟,咱们已经不是社会底层需要用命打拼的小混混。
吃东西要从容,要优雅,不需要饥不择食,狼吞虎咽。
很明显,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并没有听进去。
跟野狗抢骨头,不是说抢不过,而是不值得。
抢这种关系着野狗性命的骨头,可能就要了你的命。
黄粱已经反复从不同人嘴中说出不同角度下的事情经过,复盘了整个事件。
事实表明,这不过是抢一个场子归属权的事。
但他不明白,老大张百壶都出席了昨晚的开盘,自己这个傻兄弟想干什么?
是要打老大的脸么?
难道事情和老大有关系?
老大要给他一个警告?
他越想可能性越多,越觉得事态严重。
黄沙已经被送进手术室,没法追问。
“大哥,我是黄粱。现在有这么个事。”黄粱柔声细语地把自己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向张百壶做了汇报。
“竟然这么严重?昨天秃尾巴老李确实向我求过情,但被我拒绝了。我认为黄沙有能力把控事态发展。”
“大哥,您看这个事情现在应该怎么办?”黄粱小心翼翼地征询意见。
“你想怎么做?”
“我都听大哥的,您的见识远在我之上,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您说做到什么程度多一分我都不做。”黄粱表现出绝对的尊敬和忠诚。
“事情既然发生了,必然要有一个结果。在黄沙手术结束之前,首先要找出史大路。但一定不要伤他性命,从昨晚的事情看,这个人在警界有着深厚的根基,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牌。你想法打听一下。黄沙手术后,在清醒之前告诉我,我过去咱们一起详细了解经过。”
结束通讯的黄粱已经得出判断,昨晚的事跟老大张百壶无关。
如果老大要敲打他们,刚才的对话就应该是训斥。
既然不是老大做的,再不成器的弟弟也是自己的亲弟弟,
哪怕接下来要宽恕对方,在展现仁慈之前,首先要教会对方敬畏。
“从现在开始,公司所有的业务暂停,悬赏五百万点抓到史大路。一条有用线索奖励十万。”
经济刺激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命令当然可以让手下执行,却只能得到阳奉阴违的结果。
黄沙不是所有人的弟弟。
“买一份鲜花果篮,我要去看看老李。”黄粱不打算在医院等着弟弟手术结束,每个人都要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医生给人身体做手术,他要给人心理做手术。
秃尾巴老李是整起事件中最关键的人物,他要亲自去看看这条野狗是不是幕后主使。
黄粱赶到病房时,老李还在昏睡中。
半夜的袭扰虽然有惊无险,还是让他难以成眠。
直到曙光乍现,他才在疲倦忧惧中沉睡过去。
朦胧中感觉一只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脸,伤口的疼痛刺激他清醒过来。
“黄大哥?”
老李吓得一骨碌挺身坐起。
“躺着,躺着说话就好,不用起来。”黄粱皮笑肉不笑。
老李快速往四周扫探了一圈,发现只有黄粱和一个跟班,心下稍安。
两个人都沉默着,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沉默是一种无形的心理交锋,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乘。
黄粱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直到充满整个口腔,却没有吸进肺中,而是直直吹向老李的脸。
这就是轻蔑,居高临下的蔑视。
昨晚你不是下套把抓你的人送进警局里么?
我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来了,你还能把我送进去不成?
“我给你买的花喜欢么?”黄粱没耐心再跟秃尾巴老李玩沉默的小把戏。
花篮里有黄的有白的,间或夹杂着淡淡的粉紫色,怒放盛开,全都是菊花。
“这花好啊,我最喜欢了,自己用不上,还可以转送他人。”老李真有点愤怒了,既然已经摆明车马要自己死,装怂还有什么意义?
“昨晚的事是你干的?”黄粱单刀直入。
“没错,就是我干的。”
“说话要慎重。史大路在哪里?”黄粱皱了皱眉头,来前他没想杀人。
“不知道。我老李说过的话,总是算数的。史大路的事我抗。”
“给他削个苹果。”黄粱起身离开病房。
跟班不紧不慢的带上手套,从果篮中一手倒持水果刀,一手拿起苹果。
走到老李面前,仿佛在问这个苹果怎么样?
刀尖却对准了老李的心脏。
惊慌的老李连忙伸手推拒。
对方似乎很诧异的顺手将刀柄和苹果分别送入老李的两只手。
老李也很诧异。
就在这一瞬间,对方猛然捏紧老李持刀的手,另一只手握拳铁锤般砸了下去。
刀入心脏,直至没柄。
张百壶只说不许伤害史大路的性命。
但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安易在案发现场感到无比内疚。
他留给老李的报警器没起到作用。
因为史大路是私人请求,他没法公器私用派出警员时刻贴身保护老李。
毫无疑问报警人就是凶手,你见过亲朋好友用菊花探病的?
这是送殡。
但证据显示老李死于自杀。
这场官司有的拉锯。
“带回去审讯。”
黄沙受重伤正在手术,老李被谋杀,史大路失去联系,这一切都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安易之前肯帮助史大路是因为相信对方的正义而不是单纯为了交情。
他毕竟是个警察,要遵守职业道德操守。
不可能再帮史大路做更多的事。
“史大路过来干嘛?他也要爬山?要不等他一会儿吧,希望他能开辆车来。”谢小腰有点后悔,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步行十五里地,悟空面不改色,她已气喘如牛。
“大概是来监督我练拳吧。”
史大路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不到十分钟一辆风驰电掣的摩托出现在二人面前。
“出发。”谢小腰神采飞扬的宣布。
“呃,等等。有几句话跟你俩说。”史大路有点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
“以后不管是谁问起我,你们都说不认识,跟我没关系。”
“为啥啊?你成犯罪分子了?”
“我也不知道咋说,得罪了一些人。总之,有人问起你们就说不认识,以免有啥危险。回去也告诉悟能和原则一声。”
“你大清早追来就为说这个?”
“我要找个地方躲两天,就去悟能的老窝吧。”
坐上心爱的小摩托,谢小腰只快活了五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天光已然大亮,谢小腰得意地给史大路炫耀新技能。
“仙说,要有花。”随着谢小腰的指指点点,所到之处,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很明显她又开发出了新技能,控制念力灌注,雨露均沾,甘霖普降。
这一手确实把史大路震住了。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悟能时,一株变异植物就这样在眼前飞速成长,可能是偶然。
再次看到悟能,用肉掌将悟空削成光头,曾猜测药水之类的作用。
但这次谢小腰的能力绝对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这是悟能师傅教给你的?”
“不,这是我天资聪颖,悟性非凡。凡人,跪下膜拜吧!”谢小腰一脸严肃。
史大路无语,这丫头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上山喽。”悟空一马当先,他真的很喜欢这里。
山就在那里,史谢二人却无论如何不能走上半步,眼看着悟空越走越远。
“哎,你回来。”谢小腰急的大喊。
小路如隐若现,却就在脚下。
但他们走一步,山似乎就退一步,让这条路永无止境。
悟空跑回二人面前。
“我俩为啥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你拉着我的手上去。”谢小腰急了。
悟空伸手拽住谢小腰转身向上,随着他迈动脚步。
谢小腰感觉悟空的手似乎成为虚幻,眼见着走远,自己还在原地停留。
悟空再次转回来。
“这是为什么啊?”谢小腰难以置信。
“以前老和尚说过,这个山就是自己的心。”
话没说完,史大路竟然走了上去。
“信仰我佛的弟子方能踏入。”悟空有点懵,惯性说出了后半截话。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和尚可以进的地方,金刚自然也进的。”
史大路淡然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