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树清风,星辰分明。
散去众人,八戒、原则、史大路、张百壶四人立于灵堂阶前,默然无语,各怀心事。
灵堂本是思亡人,悼旧义的哀恸之地,
而这一夜下来,从剑拔弩张开始,意外路转峰回,终于神秘诡异。
死去的人活了,活过来的又并非死人。
这还如何能悲痛的下去?
明天又该如何面对?
张百壶难,史大路更难。
对讲道理的人而言,最怕道理错综复杂,含糊不清。
君子坦荡,无愧于心。
凡事首重道理,情感辅之,利益再次之。
“大道渊源,高真隐秘,先天一气。长生咫尺溪,舟船难揖。原则,我们走罢。”
八戒一声叹息,便欲离去。
“师子且稍等,这里之事,应该以何章程处理?”张百壶千头百绪,只能笼统发问。
“佛门行事是讲道理的,将我的话说给王平生听。凡俗事待他醒来,你们自行商榷就是。”八戒微笑道。
朝霞散绮,晓月沉钩,天色将曙。
王平生一手拄头,一手持碗,硬是将清粥喝出了烈酒的感觉。
“当前首要之事,就是老李的身份是否应该见光。其次他的产业、经济关系、人事往来能否独自处理。再次就是二位今后如何打算,还望直言,无论怎样我是一定要支持的。”张百壶表明态度。
王平生若有所思,只是一碗接一碗喝粥。
史大路心下迷茫,默然不语。
气氛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
“是了。”良久安静中,王平生猛地将碗往桌上一顿,吓了张百壶和史大路一跳。
“我已豁然开朗。”
二人看着王平生喜不自胜的模样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明白啥了。
“就是师子托你们转告我的那句话,佛门是讲道理的。”
史大路心中恼火,冷笑道:“谁耐烦听你讲什么道理,不听你又能如何?”
“功德聚集不易,不听的,自当摁住了,讲给他听。”
张百壶也觉得莫名其妙,敲了敲桌子道:“平生兄弟,有话不妨直说,这些琐事到底该如何处理?”
“之前师子,教给我一个道理。佛门六度,布施为首,无不可布施之我,无不可布施之人,无不可布施之物。我把想通的道理讲给你们听,就是布施。”
“这跟我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你我他三人定下章程,处理后事,目的是不是为了服众?这就是讲道理。用我们做的事情让别人自己想明白道理。”
二人点头表示认同。
“每个人所处位置不同,看事情的角度和思想自然不同。但所有人都习惯以自我为出发点。我是谁?我是由色、受、想、行、识五蕴所成,色如聚沫,受如水泡,想如野马,行如芭蕉,识如幻法。五度如盲,六度如导。这无不说明布施的重要。”
前半截二人还能理解,后半截就是听天书了,完全不明所以。
“啥玩意行如芭蕉?走起来像香蕉?”
“行是行动、行为。芭蕉树你没有见过,它的树干是由一片又一片的芭蕉叶子组成,如果把芭蕉叶子拔掉,芭蕉树也就没有了。我们所有人的种种言行举止,就如同芭蕉树,表面上看有这么一个动作,但是仔细分析的话,这个动作是由一个又一个的思想念头组合支配,如果把这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层层扒掉,这个动作也就没有了。后面这段话是以前师子在梦中讲给我听的。”
“但这些跟布施有什么关系?”史大路还是不明白。
“不知道你们追求的是什么?师子的志向是成佛,我的志向是追随师子,护法卫道。为了活着而活着,和动物的原始本能又有何区别?斩除兽性,才能成就人性和佛性,这就是布施的根本意义。我们做事如能以布施为因,以布施为果。就能得到师子希望我们达到的欢喜,一种宁静的欢喜。”
张百壶和史大路听来确实感受到一种深奥的道理,无从反驳,只能沉默消化。
“你们所提出的问题只是表面现象,要做给别人看的。立下你们认为对的规矩,让别人敬畏遵从。别人心里遵从的终究不是你个人,而是道理。这就是你们烦难的原因。”
王平生抽丝剥茧开始跟二人分析具体事务,两人也都聚精会神。
“咱们处理这些事,就像扒掉芭蕉树的叶子。其实核心不过是老李自身。”
二人点头称是。
“老李已经死掉,这就是事实。他现在的肉体,纵然有些记忆,但感情已不存在。所以我们昨夜商定好的处理办法并无不妥,就按那个办理就是。”
“那现在老李这个人该怎么办?”史大路比谁都愁,这个吞金兽成了他的责任。
“这是你的大功德,我羡慕都来不及。”王平生摇头。
“听平生兄弟一说,我也就安心了。有了明确方向,其余的确实不是什么难事。要不你就别走了,咱们兄弟一起做一场大事业。”张百壶真心邀请,他感觉越来越喜欢王平生。
“师子不曾说过让我留下。说明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们在内地不知道外界的混乱危险。缅甸烽烟遍地,炮火连天,那里国人众多。我虽不能月临千界,空度众生,但因果纠缠深重,那一处人间终须我去整理。”
“像你说的危机四伏,那么多国人为何不回国?岂不是自寻死路?”史大路不以为然。
“史大哥,我为何不回国?你还不清楚?像我这样的失踪人口,想回来倒也有办法。还有那些因历史原因,祖祖辈辈生活了几百年的人早已把那地当成了故乡。祖坟在彼,亲友在彼又岂能轻易割舍?纵然想回来,我大国国籍也不是好入的。”
“都是炎黄子孙,国家为何不肯给那些华人身份?”史大路也是困惑不解。
“没有亲身经历,你不会懂。同语同宗虽是身份证明,但生长环境不一样,思想根源和行为举止已经不是一类人。我有怜悯之心,做事也得用霹雳手段。国家又哪有精力细微培养矫正,只怕还得不偿失。总之,各有各的难处,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随心而为。”
一番话听得张百壶肃然起敬。
风起,百草尽摧折,劲松巍然立。
这不是做大事的人,何人才算?
“以后我岂不成了专职奶爸?自己尚且活的稀里糊涂,怎么教别人啊?”史大路想到这里就痛不欲生。
“史大哥,按自己心意做好自己就行了,又有何难?你能想到的,难道师子会想不到?保障老李不成为什么恐怖魔王也不是你这小身板能扛下来的。不需要想得太多。”王平生微笑道。
“你不知道啊,师子还安排了一个悟空让我教,那蠢货都快愁死我了。”
“悟空是谁?怎么和师子法号相似?”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天生神力,但头脑不灵光,能把人蠢死。”
“胡说。咦,史大哥你可有法号?”王平生完全不在意史大路说的什么,下意识反驳,师子的人怎么可能是蠢货,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我又不是和尚,要什么法号?”
“我想要啊。”一念及此,王平生迈步就往外走,要去寻找八戒。
还没走到大门,又转了回来。
“算了,不能起贪心。师子不给,自有他的打算。你跟我仔细说说悟空小兄弟和师子身边人的事吧。”王平生十分关心自己人的底细。
史大路便把从悟能下山后,自己了解的所有情况事无巨细,一一说给王平生听。
张百壶在一旁也是兴致盎然,听得津津有味。
“都是因缘际遇,你且等着挨揍就是,真是天理昭昭,悟空小兄弟必替我报仇。”王平生似笑非笑地仿佛看到史大路将来的笑话。
“人穷志短,古今皆然。大路兄弟,这个穷字可不单单指财物匮乏,你我都该学习平生兄弟的豁达气度,他能在九死一生的险地站稳脚跟,还有余力反手回来帮你,我老张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你再难还能有他难?”几句话说得史大路心生羞惭。
“多谢张大哥点醒,我这人就是短了志。在两位跟前也不敢发什么大话,日后再提一个难字,我就给自己一耳光?”
大丈夫当如是。
三人不再纠缠细节,雷厉风行安排人手,开始给老李操办入土事宜不提。
年局长所乘飞机甫一落地,便从舷窗看见一辆专车顶着大字标语向停机坪驶来。自己的名字赫然其上。
“年师兄,我就是柳断楼,代表华清学府和家祖欢迎您来首都。”一个面容清矍。举止儒雅的中年人从车上迎来。
“这怎么敢当,这怎么敢当呢?”年轻连声谦逊,这个脸可给大了。
柳断楼是导师柳烨的儿子,现任华清学府校长一职,称得上位高权重,不然这机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把车开进来接机的,这个权力说是通天也不为过。
“自己家人,分内之事。年师兄莫要挂怀。”
“哎呀,我来的匆忙,忘了带礼物,麻烦师弟先送我到商城一趟。”年轻刚坐到车上,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不由一拍脑袋。